原來〈給愛麗絲〉不是給愛麗絲的。
德語的Elise念起來是伊莉莎,伊莉莎白的簡稱。但可能也不是給伊莉莎白的,這首歌的原譜在一個名為Therese Malfatti的書中被發現,人們現在相信因為貝多芬的字跡太潦草,他寫的Therese才會被看成Elise。
不過,也可能不是這樣。
有人說Elise可能是另一個叫做Elisabeth Röckel的女高音,有另一個人說應該是Therese Malfatti的學生Elisabet Barensfeld。無論如何,沒有一個是愛麗絲,貝多芬後來也沒有妻子,〈給愛麗絲〉寫成的那一年Therese Malfatti還拒絕了他的求婚。
無數少年練習這首曲子彈給誰聽的時候,大概不曉得這些事,關於誤認,挫敗,還有橡木桶破了一個小洞滴著酒那樣反覆的兩個音。
人們總是說他又矮又醜,但是偉大。他會不會寧可自己一點也不偉大但高大英俊呢?於是,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〈給愛麗絲〉這首歌,但貝多芬得到了愛麗絲。就沒有人會去討論愛麗絲是誰,路德維希是誰,他是不是會比較幸福?
我們希不希望一個比較幸福但不會作曲的貝多芬?
幸福是不是人類的天敵呢?
我們在快樂的時候比較軟弱,不幸的時候卻充滿力量。如果幸福太過普遍的話,這世上的美麗會減少的吧?高熱沙漠裡的甜葡萄乾,六十萬呎岩層下的鑽石,查爾斯.狄更斯的小說。我們在慶典、婚禮還有耶誕節把這些消耗殆盡,讀到《雙城記》的最後一頁,那感覺像把別人的悲傷用完了,不敢翻過去,像個節省最後一點米飯的孤兒──知道自己無法創造出等量美好的事物填補那個短缺,那怎麼辦?
不,我不想要一個後來沒有聾掉的貝多芬;我是愛麗絲的話,我絕對不讓自己愛他。不能當那個消滅了他才華的情人。
當他的情人的話,我是絕對不會讓他去彈鋼琴的。
不能讓他發現,他的手指在我身上的時候,比較平凡。
自由副刊2018年9月4日 http://news.ltn.com.tw/news/supplement/paper/113249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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